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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沉酣一梦终须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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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句,沈予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从小到大,这般无力的时刻他只经历过两次,一次是云辞为救他而落下腿疾时;另一次便是现在。

    “不要胡思乱想,好生在这待着,过几日,挽之会放你出去。”沈予不敢再面对晗初,再多逗留一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将所有内情全盘相告。几乎是咬牙强忍着,他站起身再道,“我去找些药材……你不要想太多,安心休息。”

    言罢,沈予落荒而逃。

    刑堂之外,云辞正独自望着堂内起笔硬冷的“铁律”二字,默然出神。沈予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云辞望向这位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无言相询。

    “她身子还好……但看样子,很伤心。”沈予简明扼要。

    云辞似放下心来,幽幽一叹:“还不够伤心,否则鸾卿不会对我摇头。”

    沈予今日不在刑堂,自不知当时的状况,只道:“那云起呢?你要如何处置他?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情毒就是出自他手!”

    “我不知道……”云辞目中浮起一丝寒凉的哀伤,“如若当真与二房有关,他今日调戏出岫便是多此一举。但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意图混淆视听……”

    云辞看向沈予,目光有一种彻骨的寒意:“子奉,如今云府上下,我谁都不能信了。我只有信你。”

    沈予又何尝不明白?可他仍不死心地问:“就没有其他法子?非要如此?师傅也这么说?”

    云辞无比绝望地笑了笑:“若还有其他法子,当年父侯也不会选择死了。”

    是夜,云氏当家主母、太夫人谢描丹做了一个悠长而痛苦的梦。梦境里尽是些不堪回想的陈年往事,她的夫君云黎去世的前因后果骤然清晰,再一次浮现……

    “夫人,您身上的情毒已清,五脏虽损,倒也能用药调理过来。”十五六岁的鸾卿小小年纪,猫儿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如实回道。

    谢描丹捂住胸口从榻上起身,只觉浑身并无异样。可鸾卿是云黎专程从姜地带回来的,解毒必不会有失。在此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是中了情毒,且还将这毒过给了辞儿,导致他带着胎毒出生,如今又患腿疾。这毒于云辞而言,是先天之症,已深入骨血,将荼害他终身。

    “侯爷呢?”想起夫君云黎亦中了毒,谢描丹毕竟还是担心得紧。再夫妻离心,她到底还是难以放下这人。她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一次清除情毒的事,会是一个契机,若她处理得当,便能与云黎重拾十多年的夫妻之情。毕竟他们也算共患难了。

    想到此处,谢描丹想见夫君的心情也变得迫切起来,不禁再次问道:“侯爷呢?他的毒可解了?”

    鸾卿浅褐色的双眸深深望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解了,与夫人一样,已无大碍。”

    “当真?”谢描丹立时从榻上坐起,躺了一天一夜,她有些头重脚轻的晕眩感。

    鸾卿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夫人当心。”

    谢描丹“嗯”一声,定下心神:“侯爷人呢?”她记得昨夜两人解毒之时,云黎就躺在隔壁屋子里。

    “侯爷解了毒,说是有紧急公文处理,过来看看您便走了。没说去何处。”鸾卿如是回道。

    闻言,谢描丹有些担忧:“刚解过情毒,他做什么这样拼命?”言罢又看向鸾卿:“好孩子,姜地已被南熙收服,你的族人也尽数归顺。你是侯爷名正言顺娶的姨太太,以后便留在云府,必不会有人为难于你。”

    鸾卿微微颔首:“谢夫人庇护。”她有些欲言又止,望了谢描丹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侯爷平日待您如何?”

    谢描丹以为鸾卿是担心云府的姨太太不好做,便笑着安慰她:“侯爷待妻妾极好,再者你身份特殊,他不会为难你。”说着还不忘拍拍她的手,“好生回去歇着。”

    鸾卿踟蹰片刻:“我先在此等一等,若是您与侯爷有何不适,我也方便入手。”

    谢描丹见这异族少女很细心,也未再多说。她心中惦记着夫君云黎,便匆匆赶往书房。若说处理公务,云黎必是在清心斋。谢描丹一路盘算着要说些什么,她素来自诩性子刚烈,不会委曲求全,从前为了云黎迎娶两房姨太太,还有她娘家的一些事,两人闹得太僵。诚然,彼此都有过错,如今因为这情毒,她也算死过一回的人,有些事反而想开了。

    趁此机会重修夫妻之情,最好不过。谢描丹边想边往清心斋走,刚进了垂拱门,便被云忠拦下:“夫人,侯爷事务繁忙,谁都不见。”

    “他身子不好,我来看一眼便走。”谢描丹强势惯了,云忠想拦也拦不住,唯有妥协放行。

    谢描丹放轻脚步,往书房里去,探头一看,书案前并不见人。难道是去了别处?她正欲转身出门,却听到偏门的隔间里传来一阵动静,窸窸窣窣,夹带着令人遐想的喘息声。

    “侯爷,轻一些,妾身受不住了……”三姨太闻娴的声音倏尔响起,娇喘淫腻。

    “好娴儿,我去姜地三个多月,你不想我?”云黎的声音带着温存,还有撩拨。

    “您不是新娶了一房姨太太回来?听说只有十五岁,年轻貌美得很。妾身是生养过孩子的,人老珠黄,如何能跟新人相比?”闻娴的话语不乏醋意,还带着娇嗔。

    “这里头有故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云黎急忙解释,“四姨太这身份是个幌子,谢描丹中了毒,鸾卿是专程来给她解毒的。”

    “中毒?”闻娴低呼出声,紧接着又是重重呻吟,“怎……怎会这样?”

    显然,情潮高峰上的云黎不愿多说,只道:“你跟我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你还不清楚?你放心,这次给她解了毒,我俩的夫妻情分也就到头了。我会与她和离,将你扶正,从今往后,咱们的羡儿便是世子。”

    “侯爷……您这是……”闻娴嘤咛一声,断断续续地道,“那世子可怎么办?”

    “辞儿残了双腿,怎能支撑我云氏家业?何况有谢描丹在,必将牝鸡司晨。”云黎端的是咬牙切齿,间隙还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床笫之间,不提她了,你别扫兴。”云黎又是低声一笑,也不知使了什么动作,闻娴立时高声呻吟,简直不堪入耳。

    听到此处,谢描丹自觉已无须再听。隔间里的肉体撞击声越来越大,令她胃部骤然涌起一股不适。谁能想到,道貌岸然的离信侯,竟会与妾室白日宣淫,且淫声艳语不绝于耳。从前他与她这个正妻在闺房之中,从来都是温存而有分寸,就如同在完成一件任务,不急不缓,没有情绪。

    谢描丹以为云黎一直是如此的,却不承想,她的夫君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竟会变得激烈狎亵,床笫间的手段能让向来娴静的闻氏娇喘不已、呻吟迭起。

    他说,要与她和离;他说,要扶正闻娴;他甚至要废了嫡子的世子之位,扶持庶子承袭爵位!这便是她一心想要与之和解的夫君!是她一心惦记的枕边人!今日才刚刚解了毒,他便迫不及待地在床上,同别的女人立下这保证!

    她谢描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胸口骤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怨愤,强烈得难以遏制,几乎摧心断肠!她抚着胸口,脚步沉重地走出清心斋,刚出了垂拱门,忽然胸口一堵,呕出一口漆黑的血块,凝在掌心里,诡异而骇人。

    看着手中的血块,谢描丹笑了。有那样一瞬,她觉得就此死去也不错。她绝望地走回屋子里,没想到鸾卿居然还在。

    “夫人!”鸾卿见她唇边带有黑色血迹,连忙迎了上去。

    谢描丹摊手将掌心里的血块露出来,对鸾卿凄楚地笑了笑:“看来我的毒还没解。”

    鸾卿眼中划出一闪而过的光亮,又立时黯下来,道:“夫人别多想,这是您喉头凝滞的淤血,并无大碍。”

    “是吗?原来我还死不了啊!”谢描丹轻声一问,走至榻前和衣躺下,“我想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这一次,鸾卿未再坚持,用绢帕替她将唇畔的黑血擦干,便兀自出了门。

    谢描丹这一睡,便是整整十二个时辰,一觉醒来已是翌日黄昏。还没等她想好要如何面对云黎,一个噩耗便传入耳中——云黎中毒日久,五脏俱损而亡。

    当然,这只是对外宣称的说法。事实上,云黎情毒刚解,身子尚且虚弱,是纵欲过度而亡。可笑堂堂离信侯,多少大风大浪都挺了过来,身中情毒十余年都没死,最终,却死在了姨太太的床上。

    翌年,三姨太闻娴生下了云黎的遗腹子,是个女儿,取名慕歌,便是如今的云府二小姐。

    时至今日,谢描丹一直在妻妾儿女面前,维持着云黎最后的光辉形象。除了鸾卿之外,合族上下皆以为云黎是死于多年的五脏毒害,却无人得知,他死得多么有负威名。

    云黎死了,谢描丹却没有一丝哀伤。他的亡夫不是说要废了云辞吗?她偏要扶自己的残废儿子继承爵位!他不是担心她牝鸡司晨吗?她偏要铁腕执掌云氏,甚至比他在世时治理得更好!

    凭借着这股怨气,她谢描丹将一个繁荣昌盛的云氏交到了儿子手中,而她,也不允许另一个闻氏再次出现。她的夫君,便是死在女人的床上;她的儿子,绝不能重复这条老路!

    从梦中醒来之后,谢描丹又成了谢太夫人。她缓缓从榻上起身,招呼迟妈妈道:“出岫不能再留了。不管辞儿如今怎么想,趁着眼下两人有误会,让沈予带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