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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皇甫熙身为一个战五渣，很有自知之明。
虽然他心里对“燕王世子”这份骄纵暴戾厌恶得紧，但亲爹尚在燕王手底下混日子，他没打算跑出去主持正义，凭白得罪父亲的顶头上司。
忍不住心疼的再看了几眼被弄破丢在地上的书卷，皇甫熙抿了抿嘴唇指着隔壁的酒馆道：“咱们先过去坐下歇歇脚，燕王世子发完脾气就该走了，到时候再去选书本笔墨。”
卫妈妈有些不赞同的瞥了皇甫熙一眼，却在男孩渴求的眼神下，满脸纵容的将他牵进酒馆。
酒馆角落只有一位带着一名家丁的老者，卫妈妈在酒馆里飞快看了一圈，直接领着皇甫熙坐到老者隔壁。
小地方酒馆没什么出众的手艺，卫妈妈也不放心小主人吃外食，索性故意选了让人绝不想碰第二口的干粮和卤肉，等她再把注意力放回皇甫熙身上，赫然发觉皇甫熙盯着屋外的表情十分古怪。
“少爷看什么呢？”卫妈妈怕吓着孩子，压低了声音在皇甫熙耳边说。
皇甫熙顺势收回视线，像个依赖家人的胆小孩子似的往卫妈妈身边凑了凑，直接把脸埋在老妇人怀里，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燕王砸完书肆，马上进酒馆了。”
卫妈妈闻言大惊失色，自打四王之乱后，她打心眼里害怕王侯子弟，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哪敢让明摆着脾气不好的燕王世子遇见小主人，若是燕王世子看小主人不顺眼可怎么好？
她正要起身却被皇甫熙一屁股坐到怀里，抓着衣领高声嚷道：“不嘛不嘛，我就要吃糖！就要吃糖，就要吃糖！”
喊完这一嗓子，皇甫熙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稚童声音传得老远，平日里清脆的声音显得十分凄厉刺耳，令人忍不住皱眉，卫妈妈不明白刚刚还谈笑自如的小主人怎么忽然哭嚎起来，吓得僵在原位连哄孩子都忘了。
燕王正巧踏进酒馆，老远听到孩童刺耳的哭喊声便顿住脚步，露出厌恶的神色，跟在他身边的寺人马上谄媚的说：“这荒村小城破败不堪，不如奴婢背殿下去城外踏青？”
燕王世子早就在路上憋坏了，恨不得在有人的地方玩一玩，哪能这么容易放弃，可酒馆里的哭闹声如同魔音穿脑，烦得他只想立刻离开。
——燕王世子不是不想教训哭闹的孩子，好令他闭嘴。
可燕王世子下面有两个同母弟弟，早就明白跟孩童讲不明白道理，你越说他哭闹得越来劲的道理了，一时间竟没想起来村镇上的孩子不是他那两个打不得骂不得的亲弟弟。
寺人眼见燕王世子似有烦恼之色，更卖力的游说：“春天的时候母兔子下了好多崽，现在水草丰美，小兔子长得半大，可好玩了，奴婢抓几只给殿下玩赏？那小兔子烤了滋滋冒油，稍微撒一点盐和香料，味道就香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咽下去！”
“行了，走，去郊外！哼！”燕王世子愤愤的踹了说个不停的寺人一脚，高声骂道，“贱婢，有没有点眼色！还不跪下让孤到你背上去！”
寺人像是一点不疼似的，脸上仍旧笑嘻嘻的，“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他身子伏得低低的，让燕王世子爬上他脖子，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满腿的尘土，举起擦干净的手掌扶着燕王世子，被一队甲士保护着往城外去了。
市集里自燕王世子大闹书肆时便鸦雀无声，等到他离开许久，酒馆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抹了把冷汗，双手合十的感谢起满天神佛。
他转头向角落一看，发现原本哭闹的孩子现在乖乖坐在一名老妇怀中，抱着枚脸大的桃子啃得起劲，发觉自己的视线还笑眯眯的看过来。
——那白嫩的小脸上难能看得出丝毫泪痕？这孩子刚刚竟然是装哭把燕王世子赶跑了！
酒馆老板虽然没什么大见识，却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家的手艺不能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燕王世子满意，若他进门歇脚，铺子少不得要被破坏一番，要是再让燕王世子吃坏了肚子，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了。
小镇人家富贵也是有限的，孩子成日灰头土脸的，根本没个好模样，除了刚刚过去连看都不敢看的燕王世子，酒馆老板从没见过这般精致漂亮的孩子，顿时觉得这是王母座下的仙童，狠狠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伙计切好了卤肉从后厨端过来，酒馆老板一把抢下，亲自送到桌前，感激的不断作揖：“多亏恩人出手相帮，小人感激不尽。”
皇甫熙受了酒馆老板的礼，放下啃了大半的桃子，略过此事，笑眯眯的问：“店家能给我点水洗手么？”
他伸出一双白嫩细滑的小手，摊在酒馆老板面前，掌心沾满汁水，透着新桃诱人的香味儿，马上让酒馆老板犯迷糊了。
难道这孩子刚刚不是有意救人，而是真的哭闹起来，让家人用香甜的桃子哄好了吗？
“劳烦店家了。”卫妈妈横了自作主张的小主人一眼，板着脸又对酒馆老板说了一遍要求。
酒馆老板赶忙命伙计端了盆水出来让卫妈妈给皇甫熙净手，然后抱着盆回到柜前算账，心里纳闷时不时偷看皇甫熙一眼。
皇甫熙只是看不过燕王横行霸道，并非打算在乡间刷名望，看到卫妈妈不高兴了，立刻乖乖的不再生事。
卫妈妈故意喂了他一口干粮，粗劣的口感险些没把皇甫熙嗓子划出口子。
他捂住嘴再也不肯多吃一口，卫妈妈念叨了一句“少爷再胡闹，就把您的饭食都换成干粮”，他赶紧扒住卫妈妈的手臂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惹麻烦了。
QAQ千万不要得罪管家婆！她们决定了你日后吃山珍海味还是粗劣的干粮啊！
可惜皇甫熙有心低调，他之前的举动却被坐在一旁的老者尽数收在眼中。
等到随着皇甫熙出门的仆从吃过饭，往书肆去了，老者拍拍屁股起身，也大摇大摆的跟着进了书肆，伪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捧着书肆里尚且完好的书卷摇头晃脑的读起来，一点不引人注目。
“店家，笔墨纸砚都包一些，要好的，再选一本字帖。”卫妈妈充分的发挥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优良作风，翻看过店内贩售的纸笔品质都不差之后，迅速决定买足路上的份量，一次解决全部问题。
店内出售的书籍大多数都是书卷，而不是书册，一眼扫过去，皇甫熙立刻猜测“纸”在这时代尚未普及，仍旧是奢侈品。在这种情况即便日后书写，用到锦帛布料的时候也会比纸多。
他刚学写字，完全用不着浪费昂贵的纸张。
听到卫妈妈的话，皇甫熙立刻张口阻拦：“卫妈妈，爹爹习字都没每天用纸，我怎么能比爹爹还奢侈呢？在隔壁布庄扯几尺白布足够了。”
卫妈妈垂眸看了一眼抓在自己衣袖上的小肉手，点头笑道：“少爷知道勤俭是好事儿，是婢子想差了——店家，把纸去了罢。”
“哎，不可不可！”不等书肆老板把装好的白纸拿出去，窝在一旁听壁脚的老者一个箭步冲上去，高声阻拦，“兴德四年陛下下旨，将上用□□的造纸术在民间推广，免除了对锦帛的耗费，至此十余年间，白纸连小镇都能买到，其轻、软、薄、便于携带正是好处所在，价格虽比细棉布贵了些，却是大势所趋，万万不可在这里俭省啊！”
卫妈妈只是个后宅妇人，不懂这些大事，皇甫熙心里虽然明白，可他得到的是个五岁孩子的记忆，消息十分闭塞。
听到老者的话，两人都意识到之前选择的失误，卫妈妈匆匆让书肆老板再将白纸放回去结账，皇甫熙却松开卫妈妈的手，走到老者面前上下看了看，立刻露出笑脸。
“老翁看着熙多时了——酒肆的干粮涩口，您嗓子还好吗？”
老者摸了摸颌下的胡须，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态，笑容依旧，语声平静的回话：“皇甫斌胸无大志，老夫本以为遭逢大难后，皇甫氏将就此没落，没想到他倒是有个好儿子——可惜，胆子太大、脑筋太灵活的人，通常没法寿终正寝。”
不等皇甫熙回话，老者收起脸上的笑容，：“老夫章左，乃建平人士，在京里做过几年官。陛□□恤老夫归乡之愿，命老夫随燕王就国辅佐燕王。然，燕王傲慢无礼、刚愎自用，其子除了性情越发暴戾，其余将其父的性子学了十成十，老夫难道收不到一个天资纵横的弟子，非要把最后几年姓名蹉跎在他们父子身上？！——老夫只问你，愿不愿拜在老夫门下做徒弟！正经磕头的那种徒弟！”
能被皇帝派来当王师辅佐诸侯的人，皇甫熙自然不会认为老者是个草包，但就这么贸贸然的拜师……
老者见皇甫熙一副犹豫的模样，马上用拐棍在地上狠敲几下，吹胡子瞪眼的说：“老夫愿意收徒，你竟敢嫌弃？！”
皇甫熙仍旧抬着头茫茫然的睁着大眼睛，眼神无辜至极，过了好一会，他才一脸委屈的转头向卫妈妈询问：“……我确实缺个师父，可章左是谁？”
老者浑身一僵，看着他矮胖的小身子好半晌，干巴巴的说：“都是你小子不好，表现得太聪慧，老夫都忘了你是个孩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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