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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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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万建奴全都杀进了城,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这清河城,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邹储贤领着人下去拼命,也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这一点,邹储贤自己明白,张斾清楚,李维翰,心里面也一样明镜一般。

    所以,他整了整衣冠,缓缓爬上了城墙站住。

    清凉的夜风吹过他的衣襟,拂过他的面颊,让他整个人似乎拥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就好像是要羽化成仙了一般。

    张斾刚才骂的虽然凶,但那也只是一时激愤,长久以来的尊卑观念,让他很快的冷静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李维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陛下,臣无能,无颜再见天下人,只能以死请罪了!”

    李维翰仰面大喊了一声,然后,两只脚义无返顾地迈了出去。

    一步踏空,李维翰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摔了下去。

    张斾闭着眼睛,仰天长叹一声之后,转过身去,咬着牙挥剑大喊了一声,“众兄弟听好了,咱们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那些狗鞑子,野蛮成性,是不会留活口的!所以,跟着我,杀一个回本,杀一双赚一个!”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战争都是最惨烈的。

    而巷战,却比普通的战争还要惨烈数百倍。

    横扫女真的建州八旗,单兵战斗力是很强的,而他们又占了人数上的优势,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很容易就控制住了局势,将明军杀的节节败退,散落到了城中各处。

    但是,要说女真就此获胜,也太早了些。

    因为,不屈的明军,在邹储贤与张斾的带领下,总是能出现在女真军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们重重的一击。

    房顶上,马棚里,明军好像无处不在,他们手中的火铳,弩箭,持续不断地杀伤着女真兵卒,让他们疲于奔命的同时,心里面也烦躁到了极点。

    亥时初,女真军大部就已冲进了城,控制住了城门。但是,一直到天大亮了,这场巷战竟然还在继续着。

    终于,在李继学地指引下,代善领着大队兵马,杀到了副将府,可让他们失望的是,这里早已经化为了一片白地。

    邹储贤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清河城共存亡。早在巷战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先回了府,一把火将自己的家烧成了灰烬。而府里面,有着他所有的家人。

    “这狗娘养的杂碎,老子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代善气得直跺脚,指天骂了一句。

    可是,仿佛是约好了一般,就在代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他们对面的一处房舍的屋顶上,突然又响起了那熟悉的炒豆声。

    大约一百条火铳,同时喷射出了仇恨的火光,以及夺命的子弹。

    代善是不幸的,他被子弹击中了。

    可他又是幸运的,因为子弹只是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代善闷哼一声,捂着受伤的胳膊咬着牙恶狠狠道:“都给我上,一个不留!”

    如果是在晚上,借着夜幕的掩护,或许这伙明军开完枪之后还能从容撤走,可是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们再想要逃,难度就比较大了。

    所以,他们也根本就没打算要逃。

    一枪放完之后,邹储贤大吼一声,“兄弟们,拼了!”

    一百多明军,全都咬着牙,咆哮着丛房顶上跳了下来。

    相比于弓箭,火铳的优势有很多,但劣势也一样是有的,至少这个时代的火铳,还远不能像后世的AK那样连续发射。所以,他们这会儿所能做的,只有豁出命去和女真兵近身肉搏了。

    但是,在己方人数十多倍的敌人面前,他们的搏命,注定只会是送掉自己的性命。

    邹储贤如虎入羊群一般,勇不可当,连杀无人之后,却遭人偷袭,一支箭矢正中他的后心要害。

    满脸不甘地躺倒在地,邹储贤眼神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愧疚。他不怕死,比起活着甚至更愿意去死,因为早在昨天夜里城池陷落之后,他就已经生不如死了。可是他死的不甘心,他心里面藏着深深地愧疚,对家人,对清河城的兵民,对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

    十几把乱刀,顷刻之间将邹储贤剁成了烂泥。而跟随他的那些部下,也都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全部阵亡。

    李维翰殉国了,邹储贤殉国了,张斾却还在战斗着,但也已经离死不远了。

    比起邹储贤来,他是幸运的,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身中三箭,却还是在拼命地厮杀着。

    右臂中箭,就把刀换到左手继续砍杀;小腿中箭,就咬住了牙关原地拼命;大腿中箭,倒下了没关系,只要手里还有刀,他就要继续战斗。

    终于,第四支箭射中了他,也是要命的一箭,从他的后颈射入贯穿到前喉。

    张斾的世界,顿时丛一片血红变成了惨白,耳边的厮杀声,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将这座大明帝国辽东边疆最重要的堡垒打了下来,可是努尔哈赤,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清河城的守军,大概在一万一千人左右,可他们八旗子弟的损失,前前后后加起来,却高达一万五千多人。

    这样的惨胜,让努尔哈赤几欲抓狂。

    他的心里很压抑,他想要发泄,却更加抓狂的发现,除了放火焚城之外,他竟然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因为,除了极个别一小部分的居民,趁乱逃出了城之外,几乎所有的居民,竟然都死在了战火中。这个时候的清河,除了他们女真人之外,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真是该死!”

    努尔哈赤两眼喷火地站在城头上,愤怒地咆哮道:“如果南人都是这般勇猛刚烈,悍不畏死,那还打个什么劲?”

    胳膊负伤的代善,咬了咬牙,劝道:“父汗,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恐怕南朝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咱们还是赶紧收拾一下,先回赫图阿拉休整吧!”

    范文程也是壮着胆子劝道:“大汗莫要焦躁,奴才敢肯定,清河一失,南朝全国都必将因此而震动。这个时候,理应是他们那些人更加心痛才是。”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又回过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清河城,恨恨地咬了咬牙,“将所有粮食辎重运出后,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

    清河城这边暴风骤雨,抚顺却是一片阳光明媚。

    那处宣度最早的落脚点,唐钥顺无偿赠送的小院落里,宣度惬意地躺在躺椅上,手里端着个小茶壶,闭着眼睛晒着太阳,说不出的闲适安逸。

    曹文诏站在旁边,满脸焦急,“大人,陈继盛那老家伙,正在到处张罗着收买人心呢,你可不能一直都不管不问啊!”

    宣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便他怎么折腾去吧,我出面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只会授人以柄。”

    “那大人你跟我说,我老何就是你手里的一把刀,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何可纲这个名义上的抚顺最高长官,却也赖在了宣度跟前,好像个跟班一样。

    宣度摆摆手,“那成什么体统?你们忘了李抚台指责我以下驭上不像话了吗?这要是再被他逮到错处,还有我的好日子过吗?”

    何可纲保证道:“大人放心,我绝不会和别人说的!”

    宣度笑了笑,“你真以为,李抚台是因为这个,才冷落我的?”

    何可纲摸着后脑勺疑惑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

    宣度冷笑了一声,“我以下驭上,全辽东都知道,李抚台事先岂会不知道?而且,你们难道都没留意,李抚台并不是一开始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曹文诏如梦方醒,张大了嘴,“好像的确如此,我记得一下车的时候,抚台大人对你还是很亲热的。”

    宣度点了点头,“那你们想过没有,他对我为什么会先热后冷?”

    曹文诏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宣度淡淡道:“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不识抬举不识相。”

    何可纲皱眉问道:“可是,大人你对他,还是很恭敬的。”

    宣度摆了摆手,“李抚台没那么肤浅,他要的不是恭敬顺从,而是,主动!”

    “主动?”

    何可纲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因此也就不再胡乱搭话了,只是耐心地听着宣度往下说。

    宣度坐起身来,摇摇头,“是啊,他要的,是我主动把咱们缴获的辎重器械金银财宝等一干战利品,全部都上交给他。”

    “不会吧?”

    曹文诏愣了愣,随即满脸怒火跺了跺脚,“那些战利,都是咱们兄弟拼死拼活,丛建奴手里夺回来的,他有什么资格惦记?”

    “是啊。”

    宣度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他才不好开口,而是要我主动上交。我这个笨蛋没有充分领会他老人家的意思,所以他自然就再也没有好脸色给我了。”

    何可纲皱眉道:“可是,这样一来,就把抚台大人给得罪死了。咱们以后在辽东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