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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江凛所料,秦仲国早就知道女儿怀孕了。
云恩大着肚皮巡店,跑上海、海宁附近的工厂,去参加其他品牌的推广活动,出席各种时尚发布会,这次还亲自到深圳新店剪彩开业,圈子就这么大,夏老板大肚皮的事,早就传开了。
于是这一天,正式的工作会见之后,秦仲国请江凛留步,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会议室里,拿出了一封红包。
“你在公司里给我这种东西,会让人误会的。”江凛说,“我们公司禁止和供应商私下有金钱往来。”
秦仲国抽了一半的红包,赶紧塞回去,他倒也坦率:“那我还能做什么,我、我想……”
江凛说:“我们不缺钱,也不缺东西。”
秦仲国眼神黯淡:“我知道,可别的东西,她更不会接受了。”
江凛说:“你这里有没有夏沧海的东西?”
秦仲国猛地抬起头:“什、什么?”
江凛说:“我岳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被你收起来的?”
秦仲国目光飘忽,不敢直视江凛。
江凛怕自己语气太冲,忙道:“我只是提个建议,也许和妈妈有关,她还会收下,其他的东西,你给了我,我也一样会处理掉,不会到她面前,不如不要浪费钱。”
“有信……”秦仲国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手提包的把手,“她以前给我写的信,我每一封都藏着。”
江凛心头一钝,纵然云恩对这个人万般恨意,当年毅然决然跟着穷小子走的夏沧海,是真的爱他吧。
“我、我没办法把原件给你们,这是沧海留给我最后的东西。”秦仲国说,“我可以拍照片给你,复印也不行,纸已经老化了。”
“我们互相有手机号。”江凛说,“我问过云恩后,再通知你,谢谢你,秦先生。”
“不,该是我谢谢你……”秦仲国一脸期待地望着江凛,“她身体好吗?”
“一切安好,身边有亲人有朋友还有我。”江凛说,“也希望你保重身体。”
秦仲国说:“她希望我成为最了不起的皮革大亨,现在大亨是做不了,但是停下来,我这辈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工作到死的那一刻,还能踏实点。”
面对一个六十多岁老人的人生选择,江凛没说什么,片刻后秦仲国主动说:“我没别的事,先走了。”
江凛送他出来,让唐静一直送他下楼上车,十多分钟后唐静回来,说道:“连个司机也不请,这个年纪虽然开车没什么,可他奔波生意那么辛苦。”
江凛反应淡淡的,唐静说:“云恩和他的瓜葛,公司里有很多种说法,你不怕被上面认为假公济私,给秦仲国做生意?”
“如果他们有一天,要用这种理由来为难我,劝退我,那也该是我先走的时候。”江凛不以为然,“你说呢?”
唐静放心了,换了个话题问:“云恩快生了吧。”
江凛摇头:“预产期是九月末,还有些时间。”
新手妈妈很高兴:“以后可以组团出去亲子旅行了,大家孩子都差不多大。”
江凛还没想到这么远,但光是听着就觉得热闹有意思,当然也会勾起他内心的紧张,到现在,他还处在最初的惊喜中,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工作和照顾云恩,没有时间去想他要成为爸爸,脑中没有关于未来和孩子一起的画面。
而这天傍晚,接云恩下班,上车的人怒气冲冲,他帮着系了安全带,就听见妻子在缓缓调整呼吸。
“跟同事发脾气了?”江凛问。
“跟供应商,我们采购的同事耳根子太软,刚刚骂了供应商,也骂了同事。”云恩热得不行,伸手就把车内温度调到18,江凛没说什么,但之后趁她不注意,又调回去了。
见妻子心情不好,就没提起秦仲国,夜里云恩在工作室忙到九点多,江凛送来酸奶,云恩一面吃,一面发泄了一通公司里的事,冷不丁想起来,便问:“秦仲国是今天来吗?”
“是今天。”江凛简单地回答。
夫妻俩目光相接,稍稍不同的眼神,就叫云恩心里明白,一定发生过什么,她继续挖着酸奶吃,仿佛不在乎地随口问:“怎么样?”
“他有妈妈的信,应该就是当年妈妈写给他的情书。”江凛觉得没必要隐瞒或是美化,一五一十地说,“当然不是他主动提出来,他拿的是很厚的一摞红包,被我劝回去了。我知道我不好,可能多此一举了,他问我可以给你什么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妈妈的遗物。”
云恩咬着酸奶勺子,目光定定的。
江凛说:“他说那是妈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纸张已经老化,他没办法给你或是复印,但他能拍照给你看。”
云恩把椅子转了过去,背对着老公。
“生气了?”江凛问。
“多此一举。”云恩说,“也许你根本不该告诉我。”
江凛却道:“我知道你嘴巴上说无所谓,心里一直很好奇妈妈的过去。”
云恩静了半分钟后,把酸奶杯放在桌上,双手捧着肚皮:“我小时候经常会想,我爸爸是谁呢,我到底从哪里来的呢。你看过安妮·海瑟薇的《公主日记》吗,我甚至会幻想某一天,被什么大家族来抢我,然后我要坚决地和妈妈在一起。结果原来,妈妈自己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现在也真的成为了公主。”
江凛说:“想看吗,妈妈的信。”
云恩微微哽咽,孕妇本就情绪脆弱,她摇头:“我不知道,我心里是想的,但又有一个声音跟自己说,别看了,看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妈妈能回来吗?”
江凛把椅子转过来,温和地看着云恩:“对不起,是我不好。”
“哼!”云恩嫌弃地哼了声,可是没开口说话,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妈妈终究是她的软肋,她可以把没大没小地调侃夏沧海,把生死当玩笑,可也能一秒就为了妈妈落眼泪,陷入到深深的痛苦里。
如今,再加上孕妇多忧愁,云恩哭了一场,好在把白天的怒气都给一并发泄掉,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和腹中的宝宝“交流”时,她已经觉得浑身轻松。
这件事后来没再提,江凛也不再问,就连秦仲国都识相地没有主动联系。
转眼就是中秋节,两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又和几个朋友赏花赏月去了。
据家里阿姨说,明明在场的看护、保姆还有司机,甚至有的带了随行医生,人数加起来比他们这些老人家多得多,可几个老头老太每次都很开心,聚会偶尔少了一个,大家也不会很悲伤,说说年轻时的事,笑着送人家离开。
云恩很佩服,对外婆的精神世界充满好奇,她还一直惦记一桩八卦。
舅妈和舅舅来家里过中秋,两位男士在厨房忙碌,舅妈陪着云恩整理小宝宝的东西,她就悄悄问舅妈:“我吃官司的时候,外婆不是带着舅舅去找了个神秘的大人物嘛,江凛开车送去的,还记得吗?”
舅妈有印象,问:“怎么了?“
云恩说:“舅舅提过吗,那个人是谁?我听江凛说,年纪看起来和外婆差不多的。”
舅妈使劲想了想,婆婆和老公的确没提起过,当时她光担心云恩,也没功夫去好奇人家的身份,摇头道:“叫你舅舅过来,问问他?”
“那不行,舅舅一直都不说,肯定是帮外婆保密的,但是我觉得……”福尔摩恩捧着肚子说,“那个人讲不定就是外婆的旧情人。”
舅妈哈哈大笑:“老太太早晚要被你气死的,她霸道了一辈子,谁知道老了老了,碰到你。”
云恩说:“我也快了,肚子里这个出来,我立马降一级。”
舅妈疼爱地说:“不会的,舅妈还是最喜欢我们小恩。”
云恩甜甜地笑:“我也最喜欢舅妈。”
舅妈问:“江凛爸妈明天到吗?”
云恩笑道:“以为今天能到的,一起过中秋节,结果他们到了机场,发现买错机票了,也不好改签,把江凛气死了。”
舅妈说:“家里这么大,让他们住家里吧,又不是一直住着,一辈子可能就这几个月,还是要懂点道理的,我们这代人,就算他们去了国外发展生活,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